爹若安好 便是晴天
题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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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诺写在前面:作者邢军是我的好朋友,现任礼来全球糖尿病市场准入高级总监,妹妹邢戎是美国半边天基金会首席运营官。姐妹两个都能干,而且,可爱。邢军去年老二查出重病,在美国治疗。我去她家探访,和邢军父亲简短的见过一面。印象里是一个典型的山东知识分子父亲。读了这篇文章,才知道有这样一对优秀的女儿,后面是怎样的一位特殊的父亲。父亲节,祝老人家和所有父辈们身体健康,生活幸福。
在的散文随笔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人物主角是我爹。爹,七十有七,是个有着年轻人的心,中年人的步伐以及老年人的睿智的敦厚博学善良朴实的精品老爷子。
我从小就追问父母说你们是不是一心想要男孩儿,要不我们家和军人毫不相干,怎么我和妹妹的名字一个军一个戎火药味那么浓。爹智慧地回答说:“就是真想也不能告诉你们呀!不是的,我们的期望是希望你们强。女人强,家则强。”呵呵,在大男子主义严重的山东,这个教育真的很不主流。
后来我看爹写的回忆录,才从心里明白为什么他从小这样教育我们姐妹俩。因为在苦难降临的时候,在生死命悬一线的关键时刻,女人强则确实胜算大增。因为爷爷的地主身分,爹一家在老家受尽凌辱,遭遇围追堵截,奶奶和大姑两个知书达理高瞻远瞩的女强人,在生死攸关的当口该出手时即出手,帮奶奶和爹一路逃到东北。活生生的案例印在爹的脑海,女儿当自强一直就是爹教育俩女儿的主旋律。
在爹的前半生,命运对他有太多的不公。且不说五十年代的几场政治运动使爹几次与死神擦身而过不堪回首的经历,单说比较能够引起我们共鸣的高考,论成绩,爹上清华北大绰绰有余,然而在唯成分论的当时,他被一棒子打到山东一个不知名的专科学校,但好歹这也算是个高等学府。爹低调勤勉踏实厚道,然而命运还是不肯放过他,在学校所谓根据政治背景二次清理时他被劝退。他成了完全被命运抛弃了的一叶孤舟。
一路坎坷,一路跌撞,爸却从未迷失过追求的方向,从未忘记通过努力改变命运。在政治挂帅的年代里奋发学习,磨砺积累,终于盼来了改革开放后的柳暗花明,机会青睐了他这个一路走来准备好了的中年汉子。无论工作和生活遭遇什么变故,爹担着扛着,在所有可操作空间中寻找解决方案。在一号方案毫不留情地辜负他时,他总是润泽心情,充电上路,让二号方案或三号方案结出硕果。
我曾问过爹,你不恨吗?你不恨当年的政治毁了你本应似锦的前程?爹的回答踏实而智慧: “恨无用,所以我不做无用功。努力不一定有机会改变命运,但若不努力,则机会一定不会光顾。遇上不淑之事,可以看透,不要做绝。”这些话,我一直记得,每每回味,屡屡新意。的确,生活既没有心情也没有义务检阅我们的忧伤,偶尔与不如意狭路相逢时,咱得想清楚,别与生活死磕,得与不如意握手言和。风雨人生,须携暖前行,觉得冷的时候,温一壶酒暖身,打起精神,风雨兼程。这才是在生活江湖上混的规则!爹的这种积极正向,解决问题才是硬道理的生活态度,是他给我的最大精神财富。
记得不久前读过的一篇文章中说,人活着的最高境界是有趣。没人给“活得有趣”下一个具体的定义,但我在爹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解读。那就是:用心做事,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爹的用心,无处不在,且有无数例证。爹是数学老师,却写得一手好文章,从逻辑到文字,颇见功底,是青岛几个报章的业余写手;他一个教书匠,却心灵手巧,家里家外一把手。我还是幼儿的时候,物资匮乏,爹活用机械原理,用废零件给我做活动小车,自动洋娃娃,羡煞邻里。我中国美国曾经住过的四个家,从花园栅栏到自制家具,从车库木柜到创意顶灯,皆出自爹之巧手。爹对做饭,从理论到实践,样样精通,本着每餐四菜一汤的原则,爹列出了十二套组合,那菜谱成了我家厨房独特的风景线。爹就没啥学不会的东西,七十五岁的年纪开始学电脑,为的是查资料更方便,写文章更高产,智能手机普及后,爹紧跟潮流,微信朋友圈热闹非凡。
为人师表大半生,爹满腹经纶,桃李满天。从校长的位置上退下来近二十载,家中却经常高朋满座,闺蜜哥们儿谈笑风生。最难得的是他的老友中许多是年轻一辈,他们或得益于爹的提携,或者接受过爹的指导。爹似乎和每一代人都有共同语言,也许无痕教育是很多年轻人喜欢爹的原因。其实我就是爹无痕教育理念的受益者之一。从小,爹在家就创造了极端民主气氛,我一个毛丫头可以没大没小,允许挑战权威,平等对话。我和爹一直很“哥们儿”。在我的童年和青少年时代,爹是我的专职顾问。从小学开始,我早早地接手了学校的各项社会活动,也被早早的推到了处理人际关系,化解事情矛盾的第一线。那时,我可以毫无顾忌地把喜怒哀乐倾诉给爹,爹总可以换位思考,对我进行心灵按摩,给出建设性意见。后来我羽翼渐丰,走上管理岗位,向爹请教的少了。爹欣然转换角色,从工作顾问华丽转身为压力出口,承接我的情绪下脚料,提供快乐再生剂,爹总能找到他自己的精准定位,发着光,发着热,温暖着我和他周围的人,叫人如何不爱他!
让我觉得最幸运的,不是传统的父爱如山,而是和爹之间形成的无言默契。什么时间按什么节奏做什么,爹总能拿捏得那么准确到位,再用我在某个特定人生阶段能够听得懂的语言,春风化雨般地播撒到到我的心坎儿。在我专注学业的时候,爹把“赏识教育”用到极致,帮我从骨子里打造结实有质感的自信;进入恋爱时期,爹曾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当你决定要走入一段感情的时候,问一下自己是否有了驾驭感情的本领,什么时候可以驾驭感情了,什么时候就可以开始谈恋爱了。找个价值观和你一致的人去走过一生,也就是找个挣钱和讲文化的能力与你相似的人去爱。棋逢对手会生出许多会心一笑,婚姻需要这个。”婚后,爹用全部的热情去爱护我的另一半。看到另一个男人从他手里把女儿接走后给了她女儿所应该得到的最高礼遇, 爹很欣慰。爹和我的默契还延展到了工作中。我的原始管理理念是爹给的,那就是:告诉员工,TA可能会忘记,给员工看见的,TA可能会记得,让员工参与的,TA会理解,员工理解了才有可能去卓越执行。爹从未系统性地学过管理学知识,他的源自生活高于生活的原生态管理理念却是金科玉律,融入了我的血液中。
爹是所好学校。它从我出生开学,终身免费义务教育。在我人生的不同阶段,不仅随我游走于大洋两岸,还不断地调整教学题材,给我源源不断地提供干货。这所学校最高明之处,是它授我以鱼,帮我解决实际问题;同时又授我以渔,让我学会理论,以便举一反三。今生,我永远不毕业。
爹若安好,便是晴天。
文末附上我七个月时和爹的合影。想说明两个问题:一是俺爹还算帅,二是我和爹今生都是如此亲密无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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